第1章 聚會
城東靜漪樓,是個雅緻安靜的小院子,也是京城各家官宦的女眷們日常聚會之所,各家小姐們齊聚靜漪樓,品茗暢談,歡笑不休。
初春三月,春風十裡,綠柳輕揚,飛花如雨,落在二層樓頭。
少女李瓔寧斜倚朱欄,伸手接住落花,又揚手擲出,任由花瓣飄落。
“寧兒,茶好了,快來嚐嚐!”
好友蘇月容在廳口喊道。
瓔寧本嫌廳內人聲嘈雜,聽好友招呼,也便起身回廳。
“好香啊,好香!”
秦太尉家的三小姐秦倩娘年紀最小,她捧著茶盞,隻覺茶香清溢,不覺讚歎。
“這茶色透亮,葉片鮮嫩,一看就是今年的新茶。”
胡尚書家的二小姐胡采萍微笑道。
秦倩娘好奇道:“新茶?
我哥哥前日來信說,今年江南水患,道路不通,想不到還能有新茶送到京裡。”
京兆尹劉家的大小姐劉琴兒掩口笑道:“那可不多虧了沈家妹妹,今天的茶都是她帶來的。”
沈家大小姐沈青如得意道:“是我舅舅的商隊特意送來的,聽說一路繞行湖廣,可耗了不少人力呢。
什麼水患火災,都難不住我沈青如。”
大理寺卿陸家的陸婉兒微笑道:“可不是,沈妹妹的舅舅可是大皇商,為皇上采買用品之餘,稍微手指縫漏一點,就夠咱們用度了。”
陸婉兒素來嘴上不饒人,眼看沈青如洋洋得意,忍不住語帶譏諷。
沈青如卻還不覺,兀自喜道:“那是自然,本來舅舅還要送新鮮的鱸魚過來,隻是水患阻路,運不過來,實在討厭。”
陸婉兒輕笑一聲,道:“這有何難,沈妹妹家財雄勢大,一把銀子撒下去,那些鱸魚自己就遊到京城,跳到沈家的鍋裡了呢。”
沈青如聽出她話語不善,皺眉道:“陸姐姐這話說的,我舅舅是為皇家辦事,可不是尋常市儈商人,什麼財雄勢大,莫不是譏笑我?”
溫太傅家的千金溫玉蘅在各家小姐中年紀最長,這靜漪樓的聚會素來是她張羅,眼見兩人口角交鋒,連忙攔道:“好好的品茶,可彆再玩笑了。
“說著,她放下茶盞,起身道:”今天約各位在此相聚,一來是春光正好,想念姐妹們;二來,也是為的南方水患。”
沈青如奇道:“南方水患,與咱們京城有什麼相乾?”
陸婉兒道:“三年前西北地震,溫姐姐便帶著我們捐出首飾義賣,募得銀錢,換成糧食,散給災民。
皇後孃娘知道後,還賞賜了溫姐姐。
當時沈妹妹年紀尚小,也難怪不知這民間疾苦。”
溫玉蘅怕她們再吵起來,連忙道:“沈妹妹當年冇趕上,今年參與不也正好?
咱們回去都想想,能拿出些什麼東西義賣。”
沈青如介麵道:“去年我生日,舅舅送了我一顆東海明珠,我就捐這個唄。”
陸婉兒默默在心裡翻了個白眼,溫玉蘅微笑道:“沈妹妹願意捐那顆大珍珠出來,那可真是慷慨,咱們都佩服得很。
不過……”她拉著沈青如坐下:“你那珠子也太貴重,隻怕冇幾個買得起,要賣得便宜,又糟蹋了妹妹一番心意不是?”
說著,她對眾人道:“咱們還是捐些小物件,尤以自己親手所製爲佳。
畢竟是為水患義賣,都拿家藏的珍玩寶物出來,難免惹人議論。”
“那小妹便手抄一冊經書,可好?”
一首冇說話的蘇月容突然開口道。
溫玉蘅喜道:“蘇妹妹的字在京城大有名聲,多少人想求一幅墨寶而不可得呢。”
坐在蘇月容旁邊的李瓔寧笑道:“可是抄一冊經書,未免太辛苦。
再者人都說物以稀為貴,月兒一下寫出一本書,豈不是做壞市價。”
蘇月容聞言笑道:“好啊好啊,那寧兒你有什麼主意?”
李瓔寧取出一個錦匣,道:“我近來照著書上寫的,學著自製花箋,各位瞧瞧,可還看得過去?”
溫玉蘅接過一瞧,讚道:“想不到李家妹子還有這等手藝,這花箋秀雅清麗,聞起來還有淡淡幽香,難為你怎麼做出來的。”
李瓔寧笑道:“我都是照著書上寫的來的,一共十二幅,有十二月應時花卉的紋樣。”
陸婉兒道:“這花卉紋樣,是照著宮裡那套十二花神杯來的,是不是?”
李瓔寧點頭道:”陸姐姐好眼力,上次進宮為皇後孃娘賀壽,我看杯子紋樣新鮮少見,便記了下來。
“沈青如好奇道:”那次不就短短一刻,你就記下來了?
我可不信。
“陸婉兒笑道:“李家妹妹素來過目不忘,尋常人見識少,難免不信。”
“陸婉兒,我幾時得罪你了!”
沈青如再忍不住,開口責問。
李瓔寧忙道:“沈姐姐不必多心,陸姐姐並無彆意。”
沈青如素來驕橫,聞言不語,卻也瞪了李瓔寧一眼。
李瓔寧隻作不見,對蘇月容道:“月兒,你與其抄經,不如就在這十二幅花箋上寫上十二首應時應節的詩詞,豈不又省力又好看?”
蘇月容笑笑:“那可真好,還是寧兒你聰明。”
沈青如哼道:“倒會偷懶,本來要抄一本經,改成十二首詩了。”
李瓔寧瞥她一眼,道:“不知沈姐姐要捐什麼不偷懶的東西出來?”
沈青如瞪著她:“我家有十二幅錦緞刺繡,也是繡的十二花時,都是蘇州最好的繡工繡的,未必便輸給什麼書法詩詞。”
李瓔寧搖頭道:“沈姐姐這話可差了,咱們捐物不是為了襄助江南水患麼?
有什麼輸不輸的?”
沈青如道:“你提前準備好花箋帶來,擺明為了出風頭,又裝什麼?”
李瓔寧眉頭微蹙:“沈姐姐這是什麼話,我來此之前,可不知道溫姐姐要捐物義賣,隻是自己做了些小玩意兒,讓諸位姐姐賞玩罷了。”
沈青如猛地站起:“你不是為了出風頭,難道我捐刺繡便是了?”
李瓔寧奇道:“方纔不是沈姐姐自己說什麼未必輸給誰的,怎麼成我說你出風頭了?”
沈青如還要還口,溫玉蘅打斷道:“咱們若隻顧口舌之爭,那可冇意思了。”
李瓔寧聞言一怔,暗笑自己怎麼竟與沈青如鬥起口來,不覺笑道:“溫姐姐責備的是。”
她走到沈青如身前,斂衽行禮:“小妹失口無狀,請沈姐姐見諒。”
沈青如擺手道:“罷了罷了。”
李瓔寧也懶得理她如何,轉身對秦倩娘道:“倩兒妹妹是禦畫院的白先生教出來的,不如也在我這花箋上妙筆丹青,如何?”
秦倩娘拍手道:“好,好!
姐姐箋上是花卉,那我就畫些蝴蝶蜻蜓草蟲之類,好不好?”
溫玉蘅笑道:“瓔寧的花箋、月容的字、倩兒的畫,那可再好不過。”
沈青如父親是禮部尚書,母家是大皇商,自小嬌慣,素來眾星捧月,今日本來備了新茶,預備大出風頭,卻不想有義賣捐物之事。
隻見眾人傳看李瓔寧的花箋,賞玩讚歎不己。
側目瞧去,確是新鮮悅目,忍不住道:“這紙你做的還有冇?
我也要買點。”
李瓔寧微笑道:“小妹又不是文藻書坊的老闆,哪能拿自己的玩物賣錢?
各位姐妹要是喜歡,我多做些,送到府上便是。”
眾人紛紛向李瓔寧致謝,沈青如看她與眾人歡笑,不由暗生妒火,轉身走到窗邊,向外望去。
忽然,樓下傳來陣陣喧鬨,沈青如低頭一看,卻是幾名男子在樓下廝打,皺眉道:“這靜漪樓越來越不成話,怎麼放些市井潑皮進來打鬨?
瞧著便噁心。”
眾女聞言,一起起身,往樓下看去。